《宋澤萊ê台文蕃薯園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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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ùi台灣女性運命看庄司總一ê長篇小說《陳夫人》

婚姻對一個台灣tsabó͘人來講是真重要ê,因為往往teh決定她一生ê幸福kah無幸福,特別是日治時代。

日本時代siōng下層社會ê婦女ná親像teh過奴才一般ê生活,甚至tio̍h淪為用身軀來換三頓;一般tsabó͘人大部分lóng隨便選一個人嫁掉就了事。

Ánne,kám講ētàng嫁hō͘上層社會ê婦女就無婚姻ê困擾?無lah! 日本時代,台灣ê tsapo͘人有娶細姨ê pháiⁿ習慣,一個有錢人ê丈夫,往往娶真tsē細姨。傳統ê婦女對丈夫ê娶細姨行為其實並無像想像中ê慷慨,元配會為tsit款tāitsì顯得非常ê致意kah傷心,差不多是上層社會婦女ê惡夢。日據時代台灣小說家賴慶寫一篇叫做〈娶細姨風波〉ê小說,to̍h是寫bó͘堅強不屈,想beh反抗有錢丈夫娶細姨所造成ê家庭風波,tsitê爭鬥當然非常慘烈。另外有一篇是咱tio̍h濃縮紹介ê,to̍h是長篇小說《陳夫人》裡ê一段娶細姨經過,tsit段小說,寫出上層社會婦女tī tsit種pháiⁿ習慣之下ê大不幸,hō͘ 男性會見笑kah kui面全汗。

原來日本時代,有一位相當有名ê日本人作家叫做庒司總一(19061961)寫一本長篇小說《陳夫人》(九歌出版社ê冊名是《嫁台灣郎ê日本女子》)。Tsit本冊描寫台灣一個大家族三代ê故事。第一代ê家長叫做陳阿山,因為擁有大批祖產,非常富有,先娶一個bó͘,後來死去,koh續絃一個tsabó͘ gín’á。阿山有三個kiáⁿ兒,老大叫做清文,留學日本,娶一個信奉基督教ê tsabó͘ gín’á,叫做安子,mā to̍h是本冊內底ê「陳夫人」。大kiáⁿ清文無娶細姨,因為伊是基督徒。M̄koh,第二kiáⁿ叫做景文,伊先娶一個叫做玉簾ê súi bó͘,後來koh娶一個粗劣ê tsabó͘ gín’á叫做「龍」當二房。老三叫做「瑞文」,先取一個叫做春鶯ê bó͘,後來koh娶一位平埔族ê tsabó͘ gín’á做細姨。

庒司總一kah其他日本殖民作家無仝款,伊tī台灣長大,koh有基督教ê宗教背景,比較khah有疼心。作者寫小說ê真正意圖m̄是單一ê,內底應該有一種想beh hō͘台灣向現代化邁進ê善意。另外,伊ê寫作手路真幼,真像人類學ê調查仝款,ētàng詳細反應當時台灣家庭ê生活習慣,包括食衣住行詳情、財產分配處裡、經濟狀況ê變遷、權力賦予(hùû)kah分配、成員ê愛情kah紛爭種種tāitsì。庒司總一因為ánne故意tī tsit本小說中用真大ê篇幅披露台灣社會ê多妻制度,內底ê tsapo͘人差不多lóng娶兩個bó͘以上,非常不公平(庒司總一mā講當時ê日本mā是ánne)。

Tsit種儒家文化ê野蠻制度往往造成家庭真大ê困擾,hō͘舊社會ê tsabó͘人tī大家庭中充滿操心kah怨恨,非常無人道,hō͘人極其憤慨。小說內底以愛錢ná命lóng無文化水準ê「景文」tsitê角色siōng突出,伊ê bó͘「玉簾」tī厝裡族裡背負極大ê侮辱。內容濃縮如下:


Tī大宅ê陳家厝內,景文ê bó͘玉簾ê美貌koh khah顯眼,大家lóng講ētàng娶tio̍h tsit種bó͘是真幸福ê tāitsì。M̄koh,守財奴ê景文並無感覺幸福。玉簾bē任性,mā bē嫉妒,m̄koh,siōng重要ê是她tī景文ê眼中是浪費成性ê tsabó͘人,景文對她tī金錢ê浪費上ēsái講是近tī敵意ê感覺,常常認為不如娶一個bái bó͘會khah好。 玉簾thang講是出tī名門,老父叫做王世澤。王家tī清朝以來就代代做官,某一代甚至做到縣長。王世澤tī日據之下mā做都市協議會員,iáu有某某合作社ê社長,總講一句,伊ê見識真koân。可惜伊kha̍pbētio̍h to̍h kah人發生衝突,無人想beh kah伊來往,伊所做ê是lóng是無順利。到tsitmá繼承來ê財產差不多開了了à,而且不時kah人發生小是非,常常上法院。玉簾因為ánne,想beh幫助老父渡過經濟ê難關。

Tsit工,玉簾tī景文ê起居室ê naiho室金庫裡the̍h出五千kho͘,想beh救濟後頭厝,m̄koh卻hō͘ 丈夫發見,愛錢ná命ê景文ná ētàng放任tsit筆錢hō͘玉簾the̍h走。兩人因為ánne為這筆錢發生大衝突。 景文認為伊tī厝裡飼一個賊á,ài她kā五千kho͘ the̍h出來。景文從來lóng m̄bat粗魯á是大聲責備過tsitê súi bó͘,m̄koh,tsit pái卻面色發青,火大起來,玉簾看tio̍h都有kóa驚惶。

玉簾先用一支手la̍ktiâu銀票,藏tī腰後,後來kui氣全部the̍h出來,然後並無kā銀票交hō͘景文,她thiau故意tùi hit束銀票中抽出幾張,往空中掖去,hō͘ in飄散落來,tú好風tùi窗á外吹入來,紙幣四散。景文看tio̍h,驚惶kah去土腳抾(khioh)起來。

玉簾大聲罵講:「Ah!hiahni̍h好笑,你「手忙腳亂」,ná親像喪事裡掖錢時ê乞丐teh拾tio̍h錢仝款。準講有一百萬錢財,你ê心kah乞丐是無兩樣ê。飛鳥有時mā會lak落來一支毛,á你neh,連鼻屎mā m̄甘hō͘別人。你真是一個見錢死ê守財奴!無風度ê人!我tùi嫁過來一開始就無kah意你!Tsitmá是討厭你。」

玉簾因為怨恨,講話無經過頭腦講落去。景文kahná一句話mā無聽入去,kantaⁿ顧抾(khioh)金錢。 了後,景文kā錢the̍h.leh,去銀行存起來,行出銀行。臘月ê日頭光照tī舖石á ê路上,m̄是真冷ê天氣,景文卻因為腦袋衝血suah面發紅。 In bó͘ hiahni̍h pháiⁿ聲嗽teh罵伊,hō͘ 伊真憤怒。伊想beh對in bó͘ 報復,就去tshōe其他ê tsabó͘人。M̄koh,伊生做粗魯,文化素養差,家己知影tsitê世界上bē有tsabó͘人真正信賴伊。伊ê心內感覺有kóa空虛。

忽然,伊想tio̍h一個tsabó͘ gín’á叫做「龍」。Tī市內ê一個老舊ê藥店,楊姓店主欠景文一kóa債,因為無能力還,就想beh kā tsabó͘ kiáⁿ龍交hō͘伊。景文無意ánne做,因為龍生做粗枝大葉,若是用還伊ê金錢ētàng買一個比龍súi一倍ê tsabó͘ gín’á。

M̄koh,tsit pái伊卻考慮ánne做,其實景文對tsitê tsabó͘ gín’á iáu是有一kóa好感,有一種無明顯ê歡喜隱藏tī伊心內,kantaⁿ是m̄知啥物原因而已。

伊去到草藥店就對龍講:「妳來做我ê第二夫人!」

龍一聽to̍h驚kah gāng去,有一點á pi̍hpi̍h tshuah起來,講:「大人,mài kah我講sńg笑lah!」

景文就講:「啥人kah妳講sńg笑,妳明明是kah牛仝款hiah慢鈍。」 In開始講tio̍h心底ê話,龍就kā伊講,她真ài存錢,有tī牆壁內底ê大洞裡存錢ê習慣,自細漢她就kā賣花ê錢、中元節得tio̍h ê零用錢、過年ê teh年錢,凡是屬tī家己ê錢,lóng存tī牆洞裡,到tsitmá m̄知影存有gōa tsē。

景文一聽,tsiah知影她為甚麼對tsitê tsabó͘ gín’á有好感ê原因,原來她mā是一個守財奴。Tsitmá,伊真正無娶她bēsái得à。

景文tńg去厝裡,講伊想beh娶細姨,大家忽然一時感覺人「不可貌相」。一段日子了後,秋天ê時節,景文ê第二夫人終其尾入門ā,坐紅花轎來,慶祝ê紅龜粿kah美食料理齊備,炮á、音樂聲非常響亮,tsiok鬧熱。

景文ê bó͘ tī中庭teh嚷,非常激動,滿腹牢騷(lâusau)teh吐心中ê苦水。她teh se̍hse̍h唸丈夫ê m̄是,ài大家同情她ê看法。十位女眷圍tī她ê身邊,一直勸她,kui陣teh噪(tshò)人耳。玉簾講她kah景文合bē來,苦bē得tńg去後頭厝。

了後,玉簾常常怨嘆娶細姨了後ê景文m̄tshap她,只看重阿龍,á阿龍生得真bái,竟然娶她過門,叫她無法度理解。玉簾甚至kā tsit項tāitsì向takuaⁿ阿山埋怨,阿山卻ánne講:「怨嘆ê tsabó͘人,丈夫娶細姨就一直teh噪人耳,我lóng m̄bat看過你tsit種ê tsabó͘人!總講一句,景文是凍霜ê,bē加娶,若是娶三、四個細姨,你就看會開ā!」

玉簾受tio̍h重大打擊,開始真想beh kah安子去教會信基督教,有時mā傳說講她計畫beh刣阿龍tsitê細姨,kantaⁿ是無進一步ê消息而已。

Tī厝裡,阿龍是一個奇怪ê tsabó͘人,不管玉簾對她án怎pháiⁿ聲嗽,她lóng kahná啞巴leh,bē哭mābē受氣,kantaⁿ恬恬teh看,tsit種不抵抗主義大概hō͘玉簾mā無法度thang想!

老三瑞文就對阿嫂安子講:「若beh講玉簾將來會因為ánne變成基督徒,顛倒講她會行向起痟(siáu)ê路途有khah正確。」 Tī tsit情況中,只有瑞文ê bó͘春鶯khah ētàng實在ê安慰玉簾,她對玉簾講:「玉簾阿嫂,妳mā iáu算是幸福lah,對丈夫娶細姨,若是我,就ētàng忍受,mā ētàng kah細姨和睦做伙。只要無受丈夫放sak kah bē記得to̍h好。因為第一夫人總比第二夫人佔上風。妳後頭厝ê老父m̄是mā有三個夫人。你m̄thang死性!」

Tsit項tāitsì就ánne慢慢平靜落來。


像ánne,一個tsapo͘人任意(jīmì)娶細姨ê故事,就是日治時代有錢人sù常平常ê見笑事(tāi),kah食鴉片ê習慣,並稱台灣兩大pháiⁿ習慣,ēsái講是台灣人風俗中ê惡瘤,庄司總一並無冤枉台灣人!台灣人只有剷(sán)除tsit種pháiⁿ習慣,tsiah ētàng toè會tio̍h現代化ê腳步。

Tsitmá有部分學者,gia̍h「後殖民主義」ê旗á,批評庄司總一ê小說帶有文化優越感,講伊譬相(phìsiùⁿ)台灣人,看bē起台灣人;tsit種講法bē堪得受考驗。因為庄司總一mā批評日本人娶細姨ê pháiⁿ習慣,對家己ê文化mā無掠做當然!

想beh批評庄司總一ê《陳夫人》ê人,siōng好ētàng有基督教素養,tsiah ētàng了解娶細姨tī基督教裡是無受許可ê。具體來講,庄司總一所以基督教現代文明ê觀點來批評台灣人ê pháiⁿ習慣,卻m̄是日本帝國主義ê觀點,畢竟基督教mā m̄是日本帝國主義文化ê一部分。忽略tsitê觀點,對《陳夫人》ê批評就會無公平,mā bētàng相信!
──2017、07、17寫tī鹿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