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《白袍.白杖》盲人醫師自傳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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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白袍.白杖》第十四章 大功告成

Tī頭前ê章節,我bat提起一位小兒科醫生,伊siuⁿ過盲目,致使無注意tio̍h我ê目tsiu有問題,koh顛倒責罵阮老母無kā我管教好勢。Tī我醫學院一年beh升二年ê暑假,一个koh khah戲劇性ê實例koh一pái證明:目tsiu看會tio̍h ê醫生無一定khah高明。

我beh講ê tsit个人,是一間附屬病院ê傑出koh成功ê醫生。Hit-ê暑假,我tshōe-tio̍h一个醫學研究項目ê khang-khòe,beh tī hia研究死亡kah接近死亡ê人ê精神現象。主導tsit-ê研究計畫ê精神科醫生,因為伊負責ê患者中無臨終病人,所以就指定我去tshōe頭前提起ê hit-ê醫生。我kā伊稱作「Graves醫師」,伊是專門負責診療癌症病人ê醫生。

我隨時to̍h感覺伊ê行踏真奇怪。我要求伊同意tī伊進行手術ê時,hō͘ 我tī邊á觀看,kiám-tshái koh有一位醫學生在場,為我解說進行ê狀況。手術ê時有人tī邊á觀察是真平常ê tāi-tsì,m̄-koh,伊ná親像去hō͘ 雷公kòng-tio̍h,答講:「Oh!天ah,bē-sái!一个盲人khiā tī hia,he siuⁿ過驚人ā!Oh!我會非常緊張,我會無法度應付。手術室是一个非常嚴肅ê所在。」

伊到底是想講我會tī手術室裡做啥物leh?Tī hia慢跑,á是四界lòng倒物件?M̄-koh,伊有權thang kā我拒絕。

了後,伊指示我第二工早起去手術室外面見伊,伊會kā我講我ē-tàng去訪談tó一kóa病人。因為對hit間病院ê環境無熟,所以我問伊手術室是tī tó位,伊回答講:「Oh!我想我無應該hō͘ 你siuⁿ方便,你tio̍h家己去tshōe。我十點鐘會tī hia kah你見面。」

第二工早起時,阮lio̍h-á會談了後,伊突然間講:「Tsit-má我知ah,Dave,是án怎你會惹我受氣。」(我甚至m̄知我有惹tio̍h伊。)「昨暗,我看電視ê時,in所描繪ê盲童形象hō͘ 我真bē爽。」
「是án怎leh?」
「Hit-ê gín-á手指teh摸物件,目tsiu卻ná teh看遠遠ê北極星;伊無面對伊當teh做ê tāi-tsì,無注神看hit-ê物件。你kah我講話ê時,雖然面ǹg我,m̄-koh,目tsiu卻無注神看我。若是你ē-tàng盡量kā注意力集中tī我,我會感覺khah爽快。」

我實在是m̄知tio̍h án怎應答。M̄-koh,後來我tńg來到主持研究ê hit位醫生ê辦公室,伊是一个精力充沛(phài)、喜樂koh勇壯ê精神科醫生,kah我一見如故。我kā伊講我tú-tio̍h ê tāi-tsì,koh問伊是m̄是mā會因為我講話ê時無看伊,suah感覺無爽快。我對伊坦白承認Graves醫師hō͘ 我受氣,而且我對家己ê反應感覺愧疚(khùi-kiù)。

我ê精神科醫生老闆氣phut-phut講:「Dave,你teh起siáu。我m̄敢相信我聽tio̍h你所講ê。你應該tio̍h對tsit-ê人受氣tsiah tio̍h。Tùi你描述ê情況看起來,是伊hō͘ 你擔心你家己做m̄-tio̍h,你應該對伊受氣tsiah tio̍h。」

我想伊tsit段責罵ê話解放我,hō͘ 我接受一个事實:醫生無一定是神明,而且我m̄是頭一个hō͘ 醫學院錄取ê重度殘障者。

二年ê時,阮頭一pái練習做體檢,每pái三到四點鐘,了後寫報告。檢查ê對象是病院裡ê病人,阮做ê檢查當然無法度取代住院醫生á是其他有執照ê醫生所做ê完整檢查,kan-taⁿ是當做補充資料。病人並無一定知影某一个檢查是為tio̍h in ê利益,m̄-koh,另外一个檢查卻是為tio̍h檢查者ê利益。

我確信tsit中間有牽涉tio̍h道德ê問題,m̄-koh,我思考真多,猶原得bē-tio̍h滿意ê答案。是m̄是因為病人來大學病院看病,阮to̍h有權利以tsit種方式利用in?M̄-koh,反tńg來想,若無án-ne做,醫生是beh án怎接受訓練neh?Kám講tio̍h完全尊重病人ê隱私權,suah剝奪未來醫生ê基礎訓練經驗,致使mā危及in未來ê病人?對患者來講,in來大學病院看病有得tio̍h利益,這kám m̄是in tio̍h ài付出ê合理代價neh?我m̄知,m̄-koh,我確實知影這是tī大學病院tiāⁿ-tiāⁿ teh做ê tāi-tsì。而且,阮當然mā ē-tàng kā伊合理化講,實習醫生kiám-tshái會發見in ê指導醫生所làu-kau ê診斷。Hmh!

1974年9月,醫學院第三年開始,我選擇精神科做我第一个為期六禮拜ê分科實習(rotation),這是我tī精神醫學ê第一門課。一般來講,醫學院學生會先tùi khah基本ê醫學領域進行分科實習―婦科、產科、內科、神經科等等。精神科大部分是留tī最後,一部分ê原因是,有一kóa未來ê醫生,in bē-tàng自在kah病人交談,mā無法度掌握對話ê重點,kā它當做診斷kah治療ê一種形式;另外一部分ê原因是,in真tsē人感覺精神科對in phah算beh選擇ê專科並無gōa重要。Kah in比較起來,我顛倒急beh認真去試tsit-ê siōng吸引我ê專科ê滋味。前一年tī學習詢問病史ê時,siōng hō͘ 我感覺興趣ê,m̄是收集資料,卻是去得tio̍h病人ê信任,hō͘ 病人tī情緒上感覺自在,kiám-tshái有時iáu ē-tàng激勵in,hō͘ in kā過去m̄-bat想tio̍h ê病史牽連做伙。

除了例行沉重ê讀冊kah聽課ê重擔以外,精神科ê分科實習要求阮ta̍k禮拜tio̍h ài去拜訪一間私人精神科病院kah一間社區心理健康診所。我siōng kah意ê是,tī有人監督之下,我ē-tàng家己對病人進行訪談。 阮進行ê方式是,我(á是其他任何teh進行精神科分科實習ê學生)tī一間sù-sī koh爽快ê細間房間,kah一个精神科門診病人面談。房間有一面牆是單向ê鏡,tī鏡ê另外一pêng,我ê精神科教授á是精神科住院醫生坐tī hia,kiám-tshái koh有兩三个kah我仝款ê精神科學生tī hia,ē-tàng tùi指導者ê評論中來學習我做對,á是做m̄-tio̍h ê tāi-tsì。若是我ê面談內容欠考慮,á是我錯失幫贊病人突破困境ê好機會,tī我細隻桌á頂面ê電話to̍h會響。病人會認為我是teh接一般ê公事電話,其實he是教授khà hō͘ 我ê電話,伊會講:「天ah!Dave,你tsit-ê戇大獃!…」

我tsit-má iáu會聽tio̍h有人teh質疑盲人是m̄是ē-tàng成做精神科醫生,因為伊完全看bē-tio̍h視覺上ê線索,親像講面部表情等等。我完全無同意。M̄-bat接觸過精神醫學ê人,in會認為精神科醫生ná親像蘇格蘭警察廳ê警探teh審查犯人仝款,會用尖利(lāi)koh懷疑ê眼光teh看病人,tùi病人咬指甲ê方式來知影in心靈ê祕密。

事實上,大多數ê「審查」tio̍h ài hō͘ 病人家己完成,hō͘ 伊家己ê妄想kah欺瞞顯現出來。當然lah,一个精神科醫生一定tio̍h ài有敏捷ê觀察力,m̄-koh無一定需要用tio̍h in ê目tsiu;畢竟,當精神科醫生建議病人倒落來ê時,病人時常會離開醫生ê視線。Siōng重要ê,當然是病人所講ê話。病人講話ê方式kiám-tshái會提供線索,hō͘ 醫生知影伊講話ê時,心內是teh想啥物;伊是m̄是忽然thih-thih-thu̍h-thu̍h,有所躊躇?伊ê聲是m̄是phi̍h-phi̍h-tshuah?伊是m̄是半中站bē記得家己是teh講啥物?我絕對會去注意tio̍h病人是m̄是一直用手指teh敲(khà)桌á,á是心神不安teh pìⁿ弄薰khok-á,á是時常koh無必要teh清嚨喉,á是笑kah無合宜。Tsiah-ê線索kah視覺線索仝款重要,而且必然是仝時發生ê。

視覺線索kiám-tshái會強化我ê聽覺線索,m̄-koh in mā真有可能會混亂kah扭曲hiah-ê聽覺線索。我kah一个病人頭一pái面談ê時,我tùi伊身上有注意tio̍h一kóa奇怪ê氣氛,m̄-koh iáu感覺輕鬆自在,koh認為ē-tàng談出一kóa結果。總是,面談結束了後,tī隔壁房間透過單向鏡teh觀看面談ê同學o-ló我,講我kā家己對病人ê真實感覺「掩蓋(am-khàm)」kah真好。In講,hit-ê病人嘲笑koh扭曲ê面tshiuⁿ,確實激起in ê敵意kah懷疑。M̄-koh,我完全m̄知in是teh講啥物,因為我看bē tio̍h。

第二pái kah tsit位病人面談ê時,伊家己kā我講,伊真oh kah人做伙ê一个主要原因是,伊注神看人ê方式kah-ná真奇怪,伊感覺he是致使in討厭伊ê原因。伊koh補充講,伊知影我看bē-tio̍h,這hō͘ 伊感覺真輕鬆。伊m̄免擔心我會掛(khòa)意伊奇怪,m̄-koh m̄是thiau故意ê注目方式,所以伊ē-tàng坦然kah我做伙。 我bē因為tsit-ê特殊ê案例,to̍h認為失明ē-tàng幫贊我成做比別人khah好ê精神科醫生;m̄-koh,我mā無認為失明會hō͘ 我成做khah差ê精神科醫生。

另外一個諷刺ê案例是,一个烏人病人拒絕我kā她看病,因為我是一个白人,m̄-koh,她ǹg望她ê醫生是一个烏人。Hō͘ 人感覺諷刺ê當然是:她皮膚ê色彩,á是我皮膚ê色彩,其實無gōa可能會影響我ê看病態度,因為我看bē-tio̍h。

結束精神科分科實習了後,我直接進入為期六禮拜ê產科kah婦科實習。Tú開始ê hit幾天,我感覺霧sà-sà,後來tsiah知影其他同學lóng比我khah gâu,因為in大部分已經tú tsiah完成內科ê實習。In一直teh深入探究人體,我卻是一直teh深入探究人ê內心。

大霧無gōa久to̍h消散ê原因是我ê一位教授。伊是一位印度人ê外科醫生,身koân只有四呎十吋,卻有拿破崙式ê堅強意志。伊時時刻刻lóng teh注意,確定我ê失明並無阻礙我完整ê學習經驗。伊會ài我khiā tī伊ê邊á,hō͘ 我掛橡奶手套ê手伸入切開ê腹肚,m̄-nā是了解伊teh進行ê手術―通常是子宮切除術―而且koh hō͘ 我熟sāi腸á、胃、肝,以及四kho͘ 圍ê機器。

有一pái,伊差不多hō͘ 我全程執行「D and E」手術(譯註:D and E = dilation and evacuation;擴張子宮頸,koh吸出胎兒kah胎盤;通常適用tī懷孕13-24週ê死產,或是嚴重畸形ê胎兒),he是一種墮胎術ê專業術語。伊kā真空抽吸管tshng入去病人ê子宮,了後hō͘ 我操縱,前後左右移動,kā胚胎―胎兒―吸出來,而且koh確認是m̄是有完全吸清氣。我知影án-ne做kiám-tshái會hō͘一kóa人真tio̍h驚,感覺這會hō͘ 病人遭受無公平ê風險;比hō͘ 其它醫學生手術ê風險khah大。M̄-koh,tú親像某一kóa醫學á是外科手術仝款,tsit種手術tio̍h ài tī「盲目」ê情況下進行,因為醫生看bē-tio̍h teh手術ê器官。所以,是án怎我bē-tàng kah其他接受同等訓練ê明眼醫生仝款,kā病人手術leh? 這hō͘ 我想起tī hit六禮拜ê分科實習中siōng有趣味ê一件tāi-tsì。一个第三年ê住院醫生(大我四屆),要求我為伊ê婦科病人詢問病史kah做體檢。我感激伊對我ê信賴,kah hō͘ 我tsit-ê機會。除了例行ê奶房檢查以外,其它lóng進行kah真順利。我tī報告頂面,講我感覺bē-tio̍h她ê任何奶房組織,而且認為he kiám-tshái是hormon ê問題。

我tsit位學長問我,hit-ê病人是m̄是teh kā我tshòng-tī。我從來都m̄-bat聽過tsit-ê老實koh心靈沉悶ê人,會曉講tsit類醫學院學生ài講ê黃色笑話。我對伊ê激骨話感覺真不可思議,後來tsiah知伊m̄是teh滾sńg笑,伊是teh講正經ê。
「病人teh tshòng-tī我,這是啥物意思?」我問伊。
「Κiám-tshái她hō͘ 你去摸她ê肚臍。」伊回答。

我對伊保證,m̄免用看ê,我mā ē-tàng分辨奶頭kah肚臍;我差一點á to̍h想beh kā hit時頭殼內閃過ê問題講出來:「Κám講你做愛ê時tio̍h ài開電火?」

我會記得有一个lò-lò長koh沉悶ê暗瞑,我kah Dick Heinz同齊tī病院ê產房內值班。Dick是一个真好ê同伴,mā是一个優秀ê學生。Tī hit段無聊ê時間裡,阮用粗俗ê笑話來消磨時間。其中有一个笑話是一个「計畫」:下pái若是有一个teh beh做老母ê產婦比她ê私人醫師khah早hông送到產房,我就會行入去,用柺á大聲敲(khà)大理石地板,甚至伸出一支手tī頭前摸路,而且kā tsit位產婦講:「你ê醫生tú-tsiah khà電話講伊無法度來,所以換我來為妳接生。我看bē-tio̍h,m̄-koh無要緊,妳只要kā我講ài做啥物,我to̍h會照妳講ê去做。」

Tī阮對hiah-ê粗俗ê笑話感覺厭倦以後,阮感覺嚴肅起來,就開始針對阮醫學生ê學習經驗,進行徹底koh私密ê討論。我對伊坦承:有時我會因為tú-tio̍h困難suah鬱卒餒志;我tiāⁿ-tiāⁿ需要tùi一kóa看起來khah優秀ê同學求助;我不時感覺家己是teh拖累別人,而且tiāⁿ-tiāⁿ擔心家己ê貢獻kah我所需要ê幫贊完全bē比得;我m̄知家己是m̄是真正應該選讀比較khah無需要視力ê科系,親像心理學,卻m̄是醫學。

「你kám真正有tsit種感覺?」Dick問。我確信伊會來phah我ê肩胛頭,鼓勵我放棄,koh叫我m̄-thang有罪惡感。
「有時會。」我承認。
「我mā是仝款,」伊講:「我想講kan-taⁿ我一个人án-ne。Kiám-tshái咱四kho͘ 圍ê人lóng是án-ne,m̄-koh,大家lóng m̄敢講出來而已。」

Tsit位優秀ê學生竟然kah我有仝款ê感覺,這hō͘ 我tio̍h驚koh歡喜。伊koh補充講:「M̄-koh,你有tsit種感覺,顛倒hō͘ 我感覺意外,Dave。你看起來一向是心頭定,而且一切lóng是tī你ê掌控中。」

Tùi hit時以後,ta̍k pái我感覺意志非常消沉ê時,我to̍h會去tshōe其他同學;盡可能去tshōe明星學生,問in是m̄是mā會擔心,了後to̍h會感覺khah爽快。Án-ne做對我極有幫贊,因為tī病院hit兩年,ta̍k pái分科實習開始ê時,我lóng有驚惶ê感覺;ta̍k pái新課程開始ê時,我tio̍h ài去接觸新ê人―新ê同學kah住院醫生,以及m̄-bat合作過ê教授;我tio̍h ài tùi頭開始,教in án怎kah盲人做伙做工;我mā tio̍h ài重新認bat四kho͘ 圍ê環境,學習使用新ê設備,進行新ê日常工作,適應新教授ê講課方式―in ê方式kiám-tshái是siuⁿ過死板,無法度配合看bē-tio̍h圖形kah烏板ê我。每六禮拜一pái ê重頭來,hō͘ 我掠狂,結果,我tńg到厝了後mā會hō͘ Tseri掠狂。

M̄-koh,我終其尾完成ā。無論án怎,tī上帝ê引tshōa之下,我真正畢業ā,而且iáu有夠額ê餘地。1976年6月,tī一个我一直知影會發生,m̄-koh猶原oh得相信已經發生ê儀式中,我接過一卷大學畢業證書,頂面kā我ê名改做「David W. Hartman M.D.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