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《陳夫人》日譯台e5台灣小說 第二部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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游德仁倒tī農場宿舍ê房間teh睏。
伊ê病況iáu未到會講譫(tsiam)語hiah嚴重,m̄-koh,發燒ê熱度真koân,koh tiāⁿ-tiāⁿ頭痛beh吐,真艱苦。總講一句,因為醫生真無閒,時常請bē來;koh因為是可怕ê傳染病,農場ê人mā無想beh近óa去kā伊照顧。
清文隨時kā紅包附上伊ê名片,派人去請醫生來。就án-ne,已經去tī離農場約六公里ê山地ê村醫林文貴醫生koh ua̍t tńg來。講起來mā莫怪,因為近來傳染病四界teh發生,伊實在非常無閒。
Tī醫生teh治療ê中間,清文tī病人ê邊á照顧;安子因為m̄敢看病人艱苦ê情形kah治療過程,她一個人離開,行ǹg別莊ê方向去。雨期已經過,土變黃色koh ta-khok-khok,四界pit裂。厝前庭院ê日日草,花開kah滿四界,搶奪其它花蕊ê光彩;蔭影下面露出tō͘-tēng綠色ê光芒。
別莊ê正門入口日頭光iàⁿ-iàⁿ,安子摸tio̍h門,手感覺真燒。她一入門to̍h鼻tio̍h土粉kah臭phú ê味,她就phah開窗á,hō͘ 光線kah風入來。室內無像她有一暗所眠夢ê hiah荒廢;掛tī暖爐頂面壁頂ê Ta-bin-tshih(譯註:ダウィンチ,意大利文=da Vinci,華語=達文西)「最後ê晚餐」仿作油畫,mā無去hō͘ ka-tsua̍h咬過,m̄-koh,耶穌ê面kah-ná變kah真憂愁。空空ê厝內kah-ná墓穴,散發出陰沉ê氣氛。
「游先生tsit-má teh接受醫生ê治療,求祢m̄-thang延tshiân拯救伊。神ah,求祢m̄-thang奪取伊ê性命;醫好了後,求祢m̄-thang hō͘ 伊變成啞口,á是筋肉麻痺,á是白痴ê恐怖後遺症頭。」
安子kā手hē tī 圖畫頭前ê椅á扶手頂面,她想beh祈禱。M̄-koh,她kan-taⁿ tī有土粉ê扶手頂面留落來手印,無法度祈禱落去。玉簾以前bat講過保羅ê話「人因信稱義,m̄是在tī行為」,安子抱tio̍h幾分ê疑問,一直到tsit-má她tsiah了解真正ê意義。無支持信仰ê行為是無意義;kā義當做信仰ê第一重要ê是有理由ê。Tsit-má ê安子驚破病koh驚死,一直等到最後tsiah來tsia;無信心kah勇氣ê時,祈禱kám有啥物價值?
她對家己ê軟弱感覺見笑,就離開「最後ê晚餐」ê hit幅圖,peh起lih二樓。她tùi二樓ê窗á看出去,看tio̍h闊bóng-bóng ê農場。日頭赤iāⁿ-iāⁿ,一片發白ê鳳梨園,園中間ê路頂有一台hông棄sak ê牛車。無人teh做khang-khoè,已經是採鳳梨ê時期,若無採收,kám m̄是會過頭熟去?若siuⁿ過熟to̍h無適合做鳳梨罐頭;tio̍h tī iáu青青ê時採收tsiah好。安子想tio̍h tsiah-ê tāi-tsì,忽然開始煩惱起來。M̄-koh,kah tsit-ê土地ê眾人tng teh受難ê不幸比起來,這實在是無tè比ê小事。
安子聽tio̍h清文tùi病人所在tńg來ê聲,就落去樓腳。
「游先生ê情況án怎?」
「我想是無問題,tsit-má teh tùi龍骨髓抽骨髓液。」
「Án-ne to̍h真好。M̄-koh,iáu是bē放心得。Tio̍h tshiàⁿ一個附添,mā tio̍h請林醫生ta̍k工來往診。」
「我lóng安排好à。」
「真失禮!我lóng無做啥物。Án-ne,咱是m̄是隨時來tńg?」
「Tio̍h koh順續kā農場巡一下;游德仁是忠實ê人,伊tī病中痛苦ê時,iáu teh關心農作物neh。」
就án-ne,in兩人來到鳳梨園,土ná親像烘燒燒ê麵包。In兩人lóng掛嘴lom,ta燥ê熱氣hō͘ in連喘氣都有困難。 兩人khû落來檢查鳳梨果實。
「害loh。」
清文無奈出聲án-ne講。前一tsām-á 落大雨,致使鳳梨受tio̍h相當ê傷害,有bē少出現烏斑ê毛病。
「Ah,這是烏目á lah。」
「無m̄-tio̍h,你知影tsit-ê名詞,你對鳳梨mā ē-sái算是專家loh。」
清文用小khóa khau洗ê口氣án-ne講,m̄-koh,兩人lóng無笑。 Ná親像面對家己用疼扶養長大ê kiáⁿ teh破病,夫婦兩人lóng心情憂鬱。平常時看起來ná親像真好看ê閱兵隊伍ê鳳梨園,長koh尖ê葉á ná劍一樣ê鳳梨隊伍,今á日suah ná親像倦tauh-tauh ê一隊傷兵,無lám無ne。安子講:
「你看,tsit第一區ê鳳梨若無上生產線ê機械來製造成品bē-sái得à。」
「時期有小khóa khah慢,做食用應該真tú好。」
清文有teh使khio͘h-ka̍k án-ne講,安子kā伊安tah講:
「Bē lah,koh兩三工iáu無要緊,tsia ê腳手若無夠,咱thang tùi工廠派人來採收。」
「Tsia有流行病,in會m̄肯來。M̄-koh,tshut-tsāi它腐爛mā bē-sái,tio̍h緊kā in推出去市場tsiah好。」
總是,若án-ne kā青鳳梨供應市場,工廠ê機械就會hē teh閒。
「看起來今年ê營業會koh是紅字。」
清文對tsit項事業,到taⁿ iáu m̄-bat吐氣,á是講過失志ê話,tsit時真難得流露出失望ê款式。一切ê tāi-tsì lóng是tùi失去信心ê瞬間開始崩盤。Án-ne bē-sái得;安子平常時對清文ê大膽作風感覺不安,m̄-koh,tsit時她ê信心堅定。
「Tī基礎穩定以前是無可奈何,m̄-koh,明年起就會順利。總是,為tio̍h beh應付tsit種天災所造成ê損失,iáu是需要設立一筆相當ê預備金。」
「當然是tio̍h án-ne。M̄-koh,若beh án-ne做,結局mā是tio̍h先每年有相當ê利純。」
「有利純tsiah好,因為虧損to̍h無法度發展事業。」
「當然是án-ne。我並m̄是無ài咱ê陳清公司有大發展,成做幾百萬資本ê公司。總是,tsit方面ê發展準講有jóa大,若kah家己ê理想無一致,去妨礙tio̍h理想,án-ne就無啥意義;理想kah大發展實在是真oh得兼顧。」
清文講了,就恬恬á起身,行向別莊,安子mā無koh講話。照丈夫所講ê,beh hō͘ 事業致富kah理想一致,確實是siōng困難ê問題。M̄-koh,安子忽然恬恬無講話,並m̄是因為對丈夫ê話感覺已經無koh再表示意見ê餘地,卻是因為tsit-ê問題以前to̍h tī清文ê思想中,安子知影其中含有啥物曖昧不明ê意思,m̄-koh,安子並m̄知he到底是啥物。
安子心內tú有tsit種微妙感覺ê時,清文koh開嘴講:
「安子,咱ê事業可能不得不tio̍h提早結束neh。」
「Ai-ah,是án怎leh?講tsit款失志ê話,這無sêng你ê作風neh。咱ê心神起初to̍h有準備beh面對困難,kám m̄是?」
「M̄是驚困難,是因為有聽tio̍h鳳梨公司有beh聯合ê風聲。」
「聯合啥物?」
「你kám iáu未聽人講過?」
「M̄知影leh。」
「我mā是昨昏tsiah對某方面聽tio̍h,聽講全島ê鳳梨公司beh合併成做一間公司。」
「Kám是謠言?」
「Iáu m̄知。M̄-koh,若是án-ne,咱to̍h去了了à。」
「你講情形iáu未明朗,kám m̄是?總是,若是án-ne,mā是無可奈何。 一切lóng是神ê旨意,m̄-koh,無到最後ê關頭,咱iáu是tio̍h堅持落去。」
「我ê看法mā是án-ne,tsit-má無需要急beh放棄。」
清文án-ne表示伊ê決意,又koh用自我khau洗ê語氣講:
「總是,因為有tsit種變化,照tú-tsiah所講ê,準講想beh hō͘ 事業壯大,mā大bē起來。」
無beh hō͘ 事業大起來。安子kā丈夫最後tsit句話tī心內koh再思考ê時,忽然理解iáu tī她ê思想中teh纏ê曖昧意思。伊無希望用伊所擁有ê條件來創造一間一千萬圓ê公司,這並m̄是kan-taⁿ因為無tsit-ê資本。
雖然人常常teh講台灣錢淹腳目,其實這只不過是對一陣十萬、二十萬ê小資本家來講而已;tùi tsit點來想to̍h ē-tàng明白。清文起初to̍h知影公司無法度真大,伊是用tsit-ê做前提來開始伊ê事業。物質上發展ê限度,ē-tàng用精神ê充足來彌補。伊tī新事業開始ê時ê美好理想、抱負kah熱情,若kā它想起來,m̄是tùi伊純粹ê思想kah清廉潔白ê人格中直接放出ê映目光輝,卻是透過伊暗淡ê無奈中所流露出來ê微微á光。
清文無掠利純為主,卻是對生產kah勞動本身歡喜,以及常常用人道精神ê協調kah融合做公司宗旨ê基礎。總是,清文tsit種崇高理想ê光,就án-ne有一點á暗淡落來。安子有了解,m̄-koh,她並無感覺理想幻滅。清文tī可能ê範圍內lóng真正直;安子想tio̍h ē-tàng達到tsit-ê境界ê人並無tsē,她顛倒對丈夫感覺驕傲。
清文kah安子tùi鳳梨園tńg來,koh去看游德仁一pái tsiah tńg來厝裡。
Tùi台南tshiàⁿ來ê包租車tī幾百公尺外teh等;因為早前做大水,tùi大路到農場ê道路,有兩個所在崩去,iáu未修理好勢。林醫生kah in做伙行到大路,因為路狹,三人suah tio̍h排一列來行。
「林醫師,聽講腦炎ê流行有khah減弱à,tsit-má ê情況到底是án怎?」
做頭前ê清文用日語問。村醫林文貴行tī中央,安子tòe tī siōng後壁,恬恬á teh聽in兩人講話。
「看起來有teh減弱,m̄-koh又koh出現,親像游德仁ê情形。Kan-taⁿ tsit禮拜中間,我to̍h看tio̍h二十人死亡。雖然講是行醫ê職業,我mā是會感覺小khóa鬱卒;若是有報酬to̍h講khah會得過。」
林文貴是大約三十歲ê少年醫生,平常時to̍h有一點á神經質,tsit-má伊ê身體明顯真倦(siān)ê款,蒼白ê面色露出憂鬱ê表情。
「而且今年流行ê是惡性ê,大約有70% ê死亡率。Mā有病人kah-ná去hō͘ 雷公kòng-.tio̍h,suah隨時死亡。」
安子聽tio̍h tsiah-ê話,就起畏寒,加速她ê腳步,腳踏tio̍h投tī醫生後壁ê身影。本來聽講量早醫治to̍h會無問題,m̄-koh,tsit-má游德仁ê現況koh引起安子ê不安。
「無隔離病院,tsit種情形真困難。」清文講。
「是ah,村裡無tsit-ê預算,每pái提出議案lóng無法度實現。」
「M̄-koh,hiah-ni̍h危險ê患者mā tio̍h好好á處理,kám講to̍h kā in放tī各人ê厝?」
「當然m̄是,是收容tī一定ê場所。這koh是一個大問題;in kah-ná teh對待貓á kah狗á án-ne,teh款待病人。我tsit-má to̍h是beh去hia往診。Tio̍h lah....。」
林醫師kah-ná想起啥物án-ne講:
「患者中間,有一個人發燒nga̍uh-nga̍uh念ê時,有講起府上ê tāi-tsì neh。」
「是m̄是農場ê tshiàⁿ工?講啥物tāi-tsì?」
「因為是發燒,講話聽bē清楚,kah-ná是teh nga̍uh-nga̍uh念:瑞文....瑞文....阿舍。伊kám是你ê小弟?」
安子聽了,忽然想tio̍h,她問講:「He kám是tsa-bó͘人?」
「Ah,是lah,我tú-tsiah無講tio̍h。」
「Án-ne,她to̍h是阿陣。」
安子án-ne講了,行tī頭前ê清文mā知影是她,小khóa驚一tiô回頭看,腳步mā停落來。三個人óa做伙,距離近kah kiōng-beh相碰。
「Kám是kah府上有關係ê人?」
林醫師án-ne問,繼續向已經看會tio̍h ê大路行去。清文kah安子一tah久恬恬無應答。
「你tú-tsiah提起ê患者,kám ē-sái會面?」
In來到tī街路teh等in ê車ê時,清文忽然問醫生。醫生感覺tsit-ê問題真奇怪。
「Mài看khah好,hit-ê場面真bái。」
「無lah,kan-taⁿ小看一下to̍h好,hit-ê收容所kám真遠?」
「無講真遠,m̄-koh,途中有一段路bē-tàng駛車,tio̍h用行路。你若想beh去hit款所在,siōng好是mài;hia kah-ná是地獄leh。」
林醫師表示無同意,m̄-koh,清文堅持beh去。
「安子,你坐tsit台車tńg去,我去看一下to̍h好。」
M̄-koh,安子若坐tsit台包租車tńg去,清文tio̍h ài行路。所以,安子講:
「我陪你去到收容所ê附近。」
Tsit pái,in兩人無像beh來農場ê時án-ne來回吵bē suah。Βat成做陳家一份子ê陳氏陣,tsit-má面臨生死ê關頭,若是完全無tshap她,ua̍t頭to̍h走,人情上kah義理上lóng講bē得過;in兩人有tsit種ê默契。
三人就坐車,駛ǹg beh tńg去厝裡ê反方向。車駛一段山路了後,來到車無法度koh繼續駛ê所在,三人就落車。然後,in行落去狹狹ê落崎á路,進入山谷中間ê一個平埔族部落。Tī hia大約有十間簡單粗俗ê厝,lóng是用土角kah竹篾á起造ê。Hit帶ê山谷kah山坪,有一kóa親像tsit種ê部落。
Tú-tsiah落山谷了後,koh小khóa peh上崎,tī半山腰有一個崩山ê遺跡,收容所就起tī hit頂面ê小小平台頂。Tú-tsiah醫生有講過收容所真簡單粗俗,m̄-koh,比清文in iáu未看tio̍h tsìn前所想像ê koh khah bái。既然講是患者收容所,掠準至少有小khóa簡單ê設備,m̄-koh,in kan-taⁿ看tio̍h用菅草圍teh ê簡單寮á,患者倒tī菅草蓆á頂面,亂七八糟,而且二十幾個患者ê衫褲lóng破爛,有一個kan-taⁿ穿一領褲,ná親像赤theh-theh ê患者,看起來有夠殘忍。有牙齒咬teh發出kiⁿ-kiⁿ-kóaiⁿ-kóaiⁿ ê聲;有ê痛苦kah mo͘h頭殼,haiⁿ-haiⁿ-tshan,發出可憐ê聲;有ê發燒teh nga̍uh-nga̍uh念,其中mā有頭昏昏teh睏ê。
清文感覺tio̍h kui個身軀變硬起來,勉強行oá去hit-ê寮á厝。安子koh khah免講,她kui身軀sih-sih顫,心臟pho̍k-pho̍k跳;她靠tī丈夫ê身軀,掠tiâu伊ê手,勉強忍leh。
「Ah,果然是她,tī hia。」
清文tī寮á ê入口看對內面,細聲kā安子講。參雜tī真tsē tsa-po͘患者ê中間,tsa-bó͘ 患者只有兩個ê款,倒tī內角草蓆á頂hit-ê果然是阿陣。菅芒草蓆kā日頭tsa̍h-.leh,tī濁濁暗暗ê光線中看bē清楚。阿陣kah-ná teh睏,真平靜ê姿態。不可思議ê是,其他患者ê衫褲lóng是破糊糊,kan-taⁿ阿陣穿iáu算清氣ê烏油綢ê衫kah褲。若beh講是不可思議,不如講是一種懷念情感進入安子ê心頭。阿陣雖然是一個卑微ê田庄tsa-bó͘ gín-á,m̄-koh,她bat做過好額人陳家ê第二夫人,她bat有過ê tsit種品味iáu無失去。
林醫師入去內面做治療,因為村裡kan-taⁿ支付伊有名無實ê津貼,以及已經無藥醫ê放棄治療ê心tsiâⁿ,伊kan-taⁿ為hiah-ê特別huah痛teh滾liòng ê患者注射,所以真緊to̍h出來。
「Hit-ê tsa-bó͘人án怎?Kám iáu有希望?」
「Tsit-má kah-ná teh睏,總講一句,她he ná親像是hō͘ 雷kòng-.tio̍h ê腦膜炎,一開始to̍h昏迷,意識不清。」
阿陣kah-ná根本to̍h無希望ê款,m̄-koh,tī死tsìn前tio̍h盡力kā她拯救,這是安子ê真正心意,因為可能有時會出現奇蹟。游德仁ê情形是有及時ê治療,而且受tio̍h siōng謹慎koh siōng完善ê治療,tùi腰椎穿入去,抽出腦脊髓液,koh用醫藥鹽水洗,注射Tsu-lu-hua-mit(硫酸胺)。安子特別來到tsia,她希望阿陣mā ē-tàng接受tsit種ê治療,所以她對醫生講:
「Tsit-ê tsa-bó͘人以前bat tòa阮tau,請你照游德仁ê方法kā她治療kám好?醫療費用由阮負責。」
林醫師the̍h伊ê醫療皮包,koh再入去草寮á內。M̄知情況án怎?清文kah安子迫切teh等á等,結果看tio̍h真無奈ê款行出來。
「Hit-ê tsa-bó͘人tú-tsiah to̍h死去à,我掠準她是teh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