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陳雷文選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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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伴

咱這個可愛ê台北市,三月底起,天tō ta̍uh-ta̍uh-á烏陰,雨也mn̂g-mn̂g-á落,四kho͘圍ê山崙kuân-kuân kē-kē,不時tah霧。Tō是這日,八里hit頭ê觀音山也認bē出來,霧khàm來到半山ê墓á埔,看bē著觀音ê面。

不而過親像阮愛peh山ê人,原在早早tō出門。Tō是轉來ê時,經過hit個十字路口,有聽著伊teh叫,細細聲,若像teh hiⁿ。Kā看,伊khiā tī汽車後面teh bih雨,概成面熟面熟,tī tó位bat看過?想講無beh tshap伊作我行,無料著suah跟來tuè tī 我kha-tshng後。我停腳,伊tō停腳,我起行,伊tō koh tuè leh行。

來到大門口,我kā伊講:“Taⁿ我m̄ bat你,你好通轉去a。”用手kā ia̍t,叫伊去。伊khiā hia m̄走,掠我看,我也kā看。才注意著hit二蕾目睭thap-thap,身軀sán-pi-pa,ak kah tâm lok-lok,可憐tī hia kuâⁿ kah phi̍h-phi̍h-tshuah。Kā伊tshuā來到三樓,門拍開,伊一下tō tsông入去。

The̍h巾á kā拭ta,用燒風kā吹。倒一大碗牛奶hō͘ lim,m̄知外iau a,作一khùn lim了了。伊tī沙發坐,我kā伊講:“你taⁿ食飽好勢a。我ài去上班。”Tiām-tiām tuè我koh出去,來到大路口,我tī hia等公車。伊無講啥,ua̍t一個頭tō走無去。

過來ta̍k日早起peh山轉來,伊tō tī十字路口等我。我kā伊tshuā轉來厝,tshòng早頓hō͘食。了tō koh作伙出去,等公車上班。M̄-kú見來到hit個大路口,伊tō phiû一下走無去。A̍h tō規日tō無koh看見,暗時也無來,等到隔轉日早起才有koh見面。我想大概是無人束縛、自由慣勢a,據在伊走。M̄-kú我m̄知伊ê名,叫伊“友ê”,伊坐uá來我身邊,hō͘我so kha-tsiah。我kā伊洗身軀、吹風、清hiⁿ空,伊概成真歡喜。Tō是按呢,阮ta̍k日早起約會,熟sāi作好朋友。

這個可愛ê台北市,四月過了,觀音山ê面kap山phiâⁿ ê墓á埔tō看khah清楚。友ê ta̍k日來,m̄-kú m̄知按怎,這幾日食飽tō先走,作伊去,無kap我去等公車。我真煩惱,是m̄是無kah意食ê物件?抑是身體無tú好teh破病?這日專工kā tuè,uì十字路口七uat八uat,tuè去到一tsuā細tsuā巷á底。Tō是舊舊kē-kē khàm烏hiā ê害厝á,雙旁種真tsē tshap色ê九重葛。伊溜去上尾hit間,門口miau一聲,uì門phāng tō nǹg入去。有聽見內面有人teh嗽:“你回來啦?!”講腔真重ê中國話。原來是有人飼ê,m̄是野niau。

咱這個台北市,若是五月雄雄起jua̍h,四kho͘圍ê山kā市內ê烏煙包圍起來,tō遮著觀音ê面kap山phiâⁿ ê墓á埔。已經三工a,友ê無來,今á日tī路口mā等伊無。我去巷á底tshuē,來到hit間破厝,he門一半hō͘ ām-ām ê九重葛遮leh。輕輕kā kho̍k,無人應。E門入去,一個臭尿phuà味。內面陰thim 暗sàm,一tè桌á,一條椅á,空空無啥物件。一個老歲á the tī壁角眠床頭teh嗽,規頭殼ê白頭毛嗽kah散iā-iā。眠床頭ku一隻niau,烏烏無啥看,鼻頭一點白,目睭青青綠綠,若二pha鬼á火,tō是友ê lah。伊kā我看,攏無tín動,概成bē認得我。老歲á無tshap我,kan-na huah:“煙a!..他媽的煙a!”雙手無îng tī眠床頭摸。雄雄友ê跳起來,桌á頂咬一枝薰來hō͘伊。老歲á坐起來,摸火來點薰。斟酌kā看,僥倖a,tō是一個青盲ê老芋á,老khok-khok a,規個面生kah全烏斑,若像定點ê suāiⁿ á。伊薰pok二嘴,ná嗽ná喘,tī hia hī-hiú hī-hiú。“O͘-ji-sáng,你按怎?”我kā問。伊比家己ê心肝khut á,雄雄suah倒落去,強強beh無khuì。我驚一tiô,趕緊khà手機á,叫tha-khu-sih kā車去急診處。

第三工伊tō過身去。病院ê小姐問我:“伊是你啥人?” “朋友lah。” “有啥親人通好通知無?”我tàm頭:“烏niau一隻。”小姐無歡喜,kā我gîn,想講這種嚴重ê代誌我也teh kā滾笑。“好lah,好lah,阮tsiah拜託警察去tshuē。”

The̍h物去hō͘伊食,tshòng水hō͘伊lim,伊m̄食也m̄ lim,早暗攏ku tī眠床頭m̄ suá位,概成一直teh等老歲á轉來。Beh kā伊抱去食物,伊受氣,kā我phngh,伸手beh kā我jiàu我比hit個空眠床:“伊去a lah。無koh轉來a。”講幾偌擺,概成伊有瞭解,才hō͘我抱轉來厝。我買伊上愛ê 「海裡肉雞」thiu-nah魚罐頭,mā是無效,m̄食tō是m̄食。這日伊家己jiàu門tsông出去,jiōk be赴,走去到大路口tō無koh轉來。我四界tshuē,巡去到夜市á hia,巷á內mā se̍h幾偌tsuā。叫“友ê”,伊攏無應,也無看見。尾a問巷á頭hit個咬薰吹ê阿婆:“敢有看著一隻niau?---規身軀烏ê,鼻頭一點白,尾á斷一kue̍h。” “陪陪O͘h?--thái無。Ta̍k暗mā tī巷á底teh叫,---sán-pi-pa,大概有病lah。”mā是腔真動ê中國話。停一下伊問:“A̍h hit個老先生leh?”用薰吹頭指巷á底hit間破厝。“過身去a。”我應。伊tàm頭,想想leh講,概成家己teh kā家己nauh:“早tō知a lah。無m̄ tio̍h lah。騙錢ê lah。---早tō知影是騙ê lah。” “啥人騙錢ê?”我細聲問,伊suah大聲tō應:“講是大陸新娘。中國tshuā 來ê外少年tú外少年。---”“中國tshuā來ê?”“無二禮拜tō走a!”我tìm頭,表示知影。“無影lah!騙錢ê lah!”伊uat頭beh入去,驚我無瞭解,koh大聲講一擺:“騙錢ê lah!無二禮拜…”。我問:“A̍h hit隻niau leh?”伊搖頭:“咱tsia ê老伴a lah,細隻路邊khioh ê。”ná行ná 唸:“Khah m̄值he niau。---khah m̄值一隻niau--。”

這tsām九重葛開了上ām,中晝pha̍k著大日,紅ê tshap紫ê tshap黃ê,一蕾一蕾pha̍k kah通光通光,bē輸雜彩ê電火球á。風若大來,he長長ê ue tsia搖hia搖,若像是新tshuā來ê新娘,通來hiâu-hue kap人作伴。咬薰吹ê阿婆講,beh二禮拜a,攏無teh叫。”Bē koh轉來a?”我kā伊問。伊搖頭:“去a lah。”po̍k一嘴薰,ná行ná唸:“Khah m̄值he niau。--- khah m̄值一隻niau。”

Tō是這個無îng ê台北市,八里hit頭ê觀音山kap山phiâⁿ ê墓á埔常常看無啥會清楚。過鬧熱ê十字路口ê時,mā猶會聽著pak肚iau ê niau teh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