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《陳夫人》日譯台e5台灣小說 第一部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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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是海面平靜,應該是一個真完美ê蜜月旅行。Tùi東京出發ê時,是櫻花大開,心情爽快ê季節,安子想講春天ê海面一定是風平浪靜。M̄-koh,南方ê風湧真大,而且出了支那東海,船koh去tú-tio̍h足大ê風颱。Tī tsit種情形之下,m̄-nā bē-tàng食物件,kan-taⁿ會嘔吐haiⁿ-haiⁿ叫。船一下hián,kui身軀tio̍h kiōng-beh趨落去眠床腳,不得不tio̍h用和服ê腰帶kā身軀縛tòa柱á,á是啥物ē-tàng縛ê所在,狀況非常慘淡。頭等艙mā kah三等艙仝款,kah-ná hông關tī烏牢ê囚犯,kan-taⁿ ē-tàng tī船傾斜ê時,tùi圓窗看tio̍h大風大湧衝向烏天暗地。船身一時tshèng-koân,馬上koh siak落來,這hō͘ 人感覺siōng bē爽快;kah-ná沉落去海底地獄ê siōng內底層,實在真驚人。因為安子ê身體並m̄是真勇健,本來to̍h真驚狂風大浪,所以身體就án-ne擋bē-tiâu,倒落去;而且連勇壯ê陳清文mā倒tī床裡,安子心內koh khah感覺不安。安子lóng無食物件,一開始是吐出膽汁,最後連血都吐出來。「聽講有娠病kiáⁿ會吐kah-ná眩船,若是tsiah艱苦to̍h真慘loh!」安子起先tī痛苦中iáu án-ne teh講笑話,後來就親像真ê重病ê人mauh落去。
汽船雖然改變航道來逃避暴風雨,m̄-koh船頂警告講:若有koh khah危險ê時,無的確tio̍h去上海附近避難。Tsit-ê多難ê航程對安子來講,是teh暗示今後kah陳清文婚姻生活ê pháiⁿ兆頭,她感覺真無可奈何。
船足足延遲了一工,佳哉tī第四工ê半暝,船ê搖動忽然減輕。脫離暴風了後,感覺安心,suah一時koh khah疲勞起來。安子tī天phú光ê時就睏重眠,hō͘ 清文叫醒ê時,日頭已經tùi客艙ê窗á照入來。
「到à!終其尾到位à!免煩惱à!」
清文非常興奮走入去船室,m̄-koh,kah-ná親像枯焦ê花忽然照tio̍h日頭bē-tàng隨時挺直起來一樣,安子mā無法度隨時tòe-teh興奮起來。清文身體勇壯,體重六十六、七公斤,卻心內著急kah擋bē-tiâu。「Ueh,起來!出來去甲板行行leh!」伊用命令ê口氣án-ne講。因為劇烈ê眩船,她ê面蒼白kah無血色,目神閃sih,精神振作起來ê面tshiuⁿ,看起來有一kóa受氣ê款。伊用溫柔體貼ê動作來回應hit-ê pháiⁿ面tshiuⁿ,àⁿ落去眠床kā安子幼mī-mī ê手牽leh,注目看她ê目tsiu ,清文目屎滿出伊ê目tsiu墘。
船suah尾就tī基隆港靠岸,雖然講是世界出名ê雨港,hit工卻是真好天。青翠ê山崙tī藍天下一大片連落去,亞熱帶ê日頭、雨量kah土壤ê豐盛,是想像會到ê。Hit種色彩厚koh深ê景色,對安子來講有小khóa沉重ê感覺,她身軀靠tī船舷,胸坎á tsa̍t起來,目tsiu 起烏暗眩。三百五十年前,葡萄牙人航海經過tsia ê時,tùi海上看tio̍h tsit-ê島嶼,叫講:“Ilha,Formosa”,就是美麗島ê意思。「你看,真súi ê所在ho͘ⁿh!」清文kah-ná gín-á án-ne驕傲講。伊真想beh用koh khah好ê話來表達,m̄-koh因為一時ê感動,suah kan-taⁿ講出平常ê話。其實伊tsit-má心內充滿喜樂,皮箱內有伊穿過三年ê學生服kah大學帽,hiah-ê物件kah畢業證書仝款收藏tī-.leh。清文也通過高等文官考試,職位也照伊所ǹg望ê,而且koh再錦上添花娶tio̍h美麗ê日本人做bó͘,tsit-má當teh趕路beh tńg去台南ê故鄉。
Beh坐落南ê火車tio̍h到暗時tsiah有,in兩人就先去下一站ê台北等一工。眩船kah普通ê病無仝款,上陸以後就好去;安子回復元氣,tī台北街á遊覽。
台北是雄偉ê現代都市,城內規劃kah真整齊,厝宅lóng是西洋式建築。只是炎天á是落雨天lóng免gia̍h雨傘ê稱做「亭á腳」ê人行道,以及建築物ê紅磚á等,iáu留落來台灣味。這mā是日本領台以後下決心ê都市改革,kā lâ-sâm kah陰暗清除,建造一個清爽ê城市。Tī新市內,除去人力車夫以外,真少看tio̍h台灣人,kan-taⁿ看會tio̍h官員ê白色官服tī大日頭kha閃sih顯目。高層ê建築物中間,總督府確實雄偉壯觀,親像東京火車頭hiah大ê紅磚á建物頂koân,koh矗立高塔,ē-tàng眺望市區kah附近ê平野。
「外觀氣派,入去內底一看koh khah華麗堂皇。中學時代我bat入去參觀,貴賓室kah總督辦公室非常ê氣派。我想講無gōa久ē-tàng受派來tsia上班,ǹg望早日成做偉大ê人物。」
清文仰望總督府ê高塔,án-ne對安子講,伊ê聲音充滿驕傲、自信kah欣慕。
現此時,清文ê心內當teh描寫未來tī tsit-ê殖民地最高機關ê氣派建築物內ê局長室,坐tī摩洛哥皮椅頂辦公ê款式。He m̄是戀愛中ê男人ê空想kah自誇;伊心內ê野心真正to̍h起來。
清文bē-sái無án-ne積極想beh出一口氣,因為伊kah安子結合以前,in有經過種種ê曲折困難。陳清文是東京帝大法科ê學生;安子tī庄腳ê中學畢業了後,來東京in阿叔ê厝寄tòa,學習家政。兩人tiāⁿ-tiāⁿ tī富士見町ê教會出入tsiah來熟似。安子是因為青春年華ê感傷kah好奇心tsiah來參加教會,á清文是少年時代開始就是虔誠ê基督徒。因為tsit位少年大學生ê引tshōa,安子無加考慮,真緊就進入信仰。就án-ne,因為兩人lóng iáu年輕,所以互相手牽手行入信仰ê路程,感覺tio̍h其中ê溫情,挽路邊ê花草,沉迷tī美麗ê愛情,這是真自然ê tāi-tsì。
清文向安子求婚,這並無任何ê無自然á是無單純。總是,安子ê雙親kah所有ê親tsiâⁿ,無一人贊成in ê婚姻。不管清文是一個秀才,是一個人格者,á是好額人ê kiáⁿ,因為伊是台灣人就khah無妥當,hō͘ 女方感覺真困擾。清文親身去到安子父母ê面前熱心求情,m̄-koh,固執ê田庄老父kan-taⁿ用薰斗頭kòng火爐邊,總是m̄肯tìm頭來答應。
求婚ê結局事不如願,清文tsiah行出安子ê厝;he是正月尾落雪ê暗時。出世tī熱帶ê清文,m̄-bat體驗過tsit款寒冷ê風雪,伊感覺身軀、靈魂kah流出來ê目屎lóng堅凍起來。伊tùi積雪真深ê路行出來,決心無beh koh再tam tsit款冷酷kah屈辱ê滋味。
過無gōa久,安子tùi東京beh tńg去故鄉,清文參tī兩三個親tsiâⁿ中間,來到上野車頭kā她送別。兩人認為彼此無緣結聯,這是最後分離ê日子。火車tú beh起行ê時,清文親像學生常常發出ê無意中大聲huah-hiu,忽然唱出「願主保護咱後會有期」(譯註:台語聖詩446首) ê讚美歌,hō͘ 邊á ê人驚一tiô,感覺tsit-ê人真奇怪,致使安子ê心情koh khah暗淡。
本來想講萬事已經結束à,m̄-koh,安子所坐hit班火車peh過板谷山嶺就tú-tio̍h雪崩。冬季期間,往東北ê列車常常會tú-tio̍h tsit款事故,聽講修復時間需要三十點鐘左右。Tī雪積真深koh荒涼ê所在戇戇á等,啥人mā oh得忍受,何況對心靈tú受創傷ê安子來講,這koh khah是忍受bē-tiâu ê寂寞。Tsit時,她對tsit-ê意外災難,m̄是通知故鄉,卻是khà電報hō͘ 東京ê陳清文。 Tsit-ê鐵路事故hō͘ in兩人koh再做伙。清文想講兩人ê結聯是神ê旨意,感覺kah-ná死裡逃生,大歡喜起來。就án-ne,兩人開始同居。為tio̍h beh逃避安子親人ê眼目,in tiāⁿ-tiāⁿ搬厝,不得不過tio̍h避人耳目ê生活。
「我tio̍h ài好好á努力出頭天,tsiah bē辜負你tòe我來台灣ê苦心。」
「Mài án-ne講,我跟tòe你來台灣,是我一心一意相信你。」
「所以我一定tio̍h-ài出頭天。」
「M̄-koh,你ê出頭天kah我ê幸福是兩回事。」
安子是講老實話,m̄-koh,她ê話傷tio̍h清文ê心,伊恬恬無應。清文真誠懇講出tsiah-ê話,她ê回答siuⁿ過欠考慮是khah無好。因為過去發生ê tāi-tsì在先,清文對bó͘ ê幸福有責任感,以及想beh對hiah-ê固執刻薄ê人出一口氣,自然會有tsit款ê願望。安子雖然了解清文ê tsit種心情,m̄-koh,她ê個性原本就樸素隨和,有意beh tsáⁿ清文ê衝動ê感情。 兩人坐tī公園ê椅á頂,欣賞水池裡熱帶蓮花tī噴水中沐浴搖動,感覺小khóa pháiⁿ勢,互相恬恬無話。安子莫名其妙感覺寂寞起來,因為清文看起來忽然suah變成粗俗ê pháiⁿ人。
來到台南車頭,kan-taⁿ清文ê大漢小弟來kā in迎接。
「我是清文ê小弟景文,請多多指教!」
伊對兄嫂慇勤行見面禮,伊ê日語雖然無in兄哥hiah好,m̄-koh,安子無想講伊日語講kah hiah liú掠,家己suah驚kah gāng去。Kah清文高tshiâng大漢ê身軀比起來,景文體格矮tǹg,hō͘ 人看bē出講是兄弟á;皮膚無金滑,烏ta烏ta,目tsiu tńg無停,hō͘ 人感覺是一個聰明伶俐ê人。伊真敏捷tùi安子手中kā行李kōaⁿ過來,問她講:「海裡風湧kám會真大?一定真thiám ho͘ⁿh!」伊án-ne馬上kah人親近ê態度,表示處世圓滿,有手腕。
清文用台語kah小弟講話,顯出kah-ná受氣嚴肅ê面tshiuⁿ,加上講話真重聲,表現出兄哥ê威嚴。景文顯出真為難ê款式,嘴唇小khóa翹翹,kah-ná beh辯解ê koân聲回答。安子敏感知影是清文無歡喜家族無來車頭kā伊迎接,因為伊siōng掛意ê是tsit件事,所以特別敏感。伊想講陳家ê人無來車頭迎接,是m̄是因為無歡喜in兩人ê婚姻。雖然安子有覺悟,她iáu是真驚惶。
雙pêng栽鳳凰木路樹ê大路頂面,安子坐tī人力車頂,搖leh搖leh跟tòe tī清文後面,kah-ná無氣力ê細隻鳥á,目tsiu開一下合一下。她teh想像陳家是啥物款ê家庭?家族是啥物款人?過啥物款ê生活?Koh過十分鐘,不管願意á是無願意,lóng是tio̍h面對ê現實,tsit-má她thiau工kā它想像好kah bái ê phah算,一直想來想去。
另外一方面,陳家每一個人mā是仝款ê心情。Tsit工,長男beh娶日本bó͘ tńg來,透早開始就有kah平常無仝ê氣氛,鬧熱滾滾。次男景文ê房間,大bó͘玉簾照鏡teh挽額頭下垂ê毛,抹粉,換耳鉤,透早就開始化妝。她平常時òaⁿ起床ê習慣,所以景文感覺真奇怪。
「你是án怎?已經決定我一人beh去迎接,你免煩惱lah。」
「Siáng beh專工去車頭接in!我是想講in來到tsia,kám講無見面ē- sái得。」
「原來是án-ne,你tsiah teh化妝。」
「清文大兄娶tńg來ê m̄知是啥物款ê人?Kám有súi?」
「M̄-bat看過ná會知?總是,兄哥bē專工娶一個bái tsa-bó͘ tńg來tsiah tio̍h。」
「Hit-ê tsa-bó͘ kah我比起來,m̄知siáng khah súi ho͘ⁿh?」
「M̄知lah,iáu未看tio̍h leh。」
「Hngh!你已經無愛我,討厭我à ho͘ⁿh!Iáu koh講想beh娶三個細姨。」
「你又koh開始囉嗦ā。」
景文煩kah嘴舌tsa̍k一下。Tī陳家ê大厝宅內,in bó͘玉簾ê美貌特別顯目,大家lóng講她是幸福ê人。總是,景文並無感覺án-ne。玉簾bē執癖任性,也bē食醋,koh再siōng關鍵ê一點,若無她ê浪費成性,其實美貌mā m̄是pháiⁿ tāi-tsì ā。M̄-koh,景文ê金錢觀,根本to̍h否定hit種ê消費,對in bó͘ ê奢華有敵意ê態度;伊感覺bái bó͘ 顛倒khah好leh。
兩人ê冤家lóng是tùi tsit點開始,而且,tsit-má兩人漸漸感覺in ê冤家,比一般夫妻因為錢財ê事來冤家koh khah嚴重。
「Án-ne好lah!我ài去車頭ê時間到loh。」
「大家lóng teh講hit-ê的確是美女,m̄-koh mā有人講無定tio̍h m̄是氣質jōa好ê女人,一定是厚面皮koh輕浮ê,若無,ná會肯飛來風俗習慣無仝ê所在。大家lóng teh hōe來hōe去,講有可能是日本ê藝妲。你也tio̍h小心提防tsiah好,hit-ê tsa-bó͘有可能會引起陳家ê風波neh。」
Tsa-po͘人出tī家族制度ê秩序上,無歡迎外來者;á tsa-bó͘人是khah出tī本性tik ê反感。三男瑞文ê房間內,in bó͘春鸞mā是比平時khah早起來坐tī鏡前,她溫柔kah hō͘ 人感覺可憐ê程度。總是,可惜她ê容貌姿色kah性情無啥對同(tâng)。顛倒in翁卻是ná親像貴公子ê青年,時時愛súi koh gâu穿插;hit工特別kā頭毛抹厚厚ê油,koh噴茉莉花phang水。
「你mā beh去ho͘ⁿh?」
看tio̍h丈夫打扮,春鸞án-ne問講。兩人ê容貌相差siuⁿ大,她suah khah自卑,tiāⁿ-tiāⁿ不安無自在。
「Beh去,á是án怎?」
瑞文thiâu故意pháiⁿ聲sueh,連看in bó͘ ê面都無。
「我無beh去lah,因為阿母會囉嗦。M̄-koh,beh成做咱大嫂ê人,她tùi遙遠ê所在來,kan-taⁿ一個景文兄去迎接,án-ne kám講會得過。M̄知禮儀mā ài有程度。」
「你khah為日本人!」
「Án-ne有啥物m̄好?這kah你有啥物關係?」
瑞文真刻薄án-ne講。伊二十二歲,in bó͘十八歲,應該是少年夫妻相對待,m̄-koh,瑞文卻用親像對待老bó͘ ê氣口teh講話。兩人ê婚姻是雙方父母決定ê,kah當事人ê意志lóng無關係。親像bē hō͘ 討厭ê馬lim水siāng款,瑞文koh khah án怎都bē愛春鸞。春鸞大腹肚ê時,伊tsiah對tsit款糊塗ê婚姻起驚kah gāng去,非常受氣。
「聽講今á日beh來ê人叫做安子,台灣話讀做安子mā是真好聽,kám m̄是?M̄知是啥物款ê人?希望是一個好人。」
瑞文對iáu未見面ê人án-ne tī心內teh愛慕;想tio̍h家己悲慘ê婚姻生活,koh khah想像大兄ê台日婚姻ê輝煌美麗。Tsit-ê大家族中間,瑞文是唯一歡迎tsit-ê新娘ê tsa-po͘人。
老父陳阿山無特別kah意,mā無表示反對。阿山是寬大ê tsa-po͘人,bē ài kah人冤家爭執;he是伊siuⁿ過無關心ê性情所致使ê寬宏大量。大kiáⁿ寫phue tńg來講beh kah日本人結婚ê時,阿山ê回phue kan-taⁿ一首五言絕句,大意是án-ne:捲起珠簾來,百花盛開時;春情充滿懷,頭殼亂tshau-tshau。M̄-koh,這不過是一時ê意亂情迷,想講珠簾垂落來,秋日to̍h到,梧桐葉就變黃。人生也仝款án-ne,佳人一老,就kah-ná秋扇hō͘ 人hiat-ka̍k。
這是暗示,teh警誡清文年輕ê短暫熱情,m̄-koh,kiáⁿ兒決定beh娶佳人tńg來,伊無hiah-ni̍h小氣,猶原歡喜去迎接。阿山已經定好in kiáⁿ kah新婦ê新娘房,眠床家具mā lóng準備好勢,房間布置kah真清幽,隨時ē-tàng入去tòa。
Kiáⁿ兒beh tńg到厝hit早起,阿山比平常khah早起床,去新房看有拚掃清氣á無。一切lóng整理kah真清爽,阿山看了真安心滿足,就坐去椅á頂歇睏。桌頂ê花瓶有插伊交帶ê黃梔(kîⁿ)á花,像án-ne斟酌細膩ê關懷,伊實在是真罕得有。對已經有幾年無看tio̍h ê長男ê思念,樂thiòng ê阿山ê心mā非常興奮tiô跳。伊siōng疼長男清文,taⁿ tùi日本帝國ê最高學府學成歸國,做老父ê ná會bē感覺驕傲?雖然娶日本新婦tńg來,tsit件tāi-tsì有小khóa無妥當。總是,老母阿嬌以下ê全家族並無必要變目色來鬧事。M̄管如何,像伊頭腦hiah好,koh有優秀ê學識ê人,大家族ê親tsiâⁿ中間tshōe無第二個ā lah。
厝外燒熱ê日頭早to̍h遍照大地,m̄-koh,厚磚á圍teh ê厝內光線小khóa暗淡,kah-ná tī水底一般hiah-ni̍h涼爽。鼻tio̍h黃梔á花散發出來ê芳味,阿山大人kah-ná醉去,暫時無心一樣坐tī hia。
鋪磚á ê土腳發出縛腳khok-khok ê腳步聲,in bó͘阿嬌hō͘ tsa-bó͘-kán-á一手扶teh行入來。
「透早坐tī tsia teh tshòng啥物?你有時á早起床,就無啥物好事;高麗鶯早起tī籠á內死去lah。」
阿嬌不滿ê款,án-ne tsho̍p-tsho̍p念。阿山一向lóng無在意,無beh tshap她。因為得bē-tio̍h回應,in bó͘阿嬌常常會起神經。
「你神經大條kah真驚人,hō͘ 日本新婦入門,你想會án怎?這,kám m̄是一家會亂起來ê原因?我pua̍h-pue 幾nā遍,每遍lóng是陰pue。」
「所以,高麗鶯kám是án-ne死去?」
「M̄是鳥á ê tāi-tsì,你lóng ài kā它當做sńg笑,lóng是你ê糊塗。 少年ê時無認真做sing-lí,讀一kóa無值得三文錢ê冊,koh食鴉片,lám-nōa過日子,若無我khiā在,陳家早to̍h mi-mi-mauh-mauh loh。阿花,kám m̄是án-ne?」
阿嬌起番癲,老毛病發作,對in翁破口大罵,無惜情,一直tâu hō͘ 邊á ê tsa-bó͘人聽,求in同意她ê講法。
阿山是一個生來to̍h m̄知憂愁ê人,時時lóng感覺真滿足,露出無掛無慮ê笑容,只有tī老毛病氣喘發作,以及in bó͘阿嬌對伊囉嗦ê時,伊tsiah會小khóa憂頭結面。Tsit時,伊ná親像趕討厭ê胡蠅,pueh手遮in bó͘ ê pháiⁿ嘴雜念。
「講了siuⁿ-tsē ā lah,lín ná會án-ne吵人?若講是娶生番,á是青目tsiu ê外國人,我會反對;taⁿ清文ê新娘是端莊ê日本人,咱tsit-má ,kám m̄是日本人?好à lah,請安心,一定是一個可愛溫柔ê tsa-bó͘ gín-á。」
Án-ne講suah,阿山就tùi koh- khah激動起來ê阿嬌身邊溜走。Tsit時,伊jōa-ni̍h-á感謝,佳哉是阿嬌縛腳,行動無自由。
陳清文tńg到思念ê故鄉,伊kā 旅行裝thǹg落來,無閒東無閒西,án-ne一工就日落西山。
安子講想beh洗身軀。旅行後想beh洗浴,對日本人來講是當然ê tāi-tsì,m̄-koh,陳家無日本式êhú-loh間。所有台灣人ê厝內,準講是有錢人,mā無浴間ê設備。M̄-nā無日本式êhú-loh場,koh khah重要ê是連便所mā無,實在是真奇怪ê生活習慣。親像公共便所ê設備,是tī厝埕角有一個所在,m̄-koh,he是男人專用ê,實在真粗俗koh無清氣。
清文感覺真見笑,無法度,就命令當值ê tsa-bó͘-kán-á搬來一個金屬ê大腳桶,hō͘ 安子洗清十日來旅途ê塵埃。安子就tī遮屏後洗身軀,m̄-koh無法度享受深深浸tīhú-loh浴桶ê爽快滋味。Tī日本內地koh khah田庄ê所在,每一個家庭mā lóng有hú-loh浴間。Taⁿ無浴間無要緊,今後每工lóng tio̍h使用khǹg tī眠床腳ê紅漆尿桶,安子對tsit項tāi-tsì腹肚內一把火。
Khǹg tī房間內角ê眠床向tsit對夫婦招呼;眠床掛回教式ê蠓(báng)罩,花鳥刺繡ê蠓罩簾垂落來。房間一pêng有紫檀桌á,桌頂裝飾古典ê桌鐘kah洋燈。另外一pêng排設khǹg物件ê櫥á,he就是準做日本式ê衫á櫥,m̄-koh,lóng無日本式ê感覺。房間左右ê壁頂掛半切型(譯註:kui張紙對裁)ê掛軸,一對是山水,另外一對全是書法字句。可能是文字tī台灣人ê生活中真重要,到處lóng ē-tàng看tio̍h字句;門柱、門楣、門扇等lóng貼紅紙,頂面寫吉祥ê字句。安子無意中看tio̍h眠床頂mā有貼紅紙,he m̄是法院扣押ê封條。安子認出hit-ê「春」字紅紙,是吉利ê字眼,ǹg望少年夫妻新春puh-íⁿ發芽,迎接新性命ê開始。
房間kah日本和式ê設計完全無仝,安子感覺真bē習慣。眠床kah房間內ê裝飾lóng真有氣派,m̄-koh lóng無日本和式ê風雅,mā無開放空間ê感覺。房間約有十塊tha-tha-mih大,算是bē細,m̄-koh,四周圍ê厚壁kan-taⁿ留一個二尺闊ê細窗á,koh án怎講mā bē爽快。
「我會趕緊修改房間ê模樣,koh無gōa久beh起一間新厝,為你設計一間日本和式房間,請你暫時忍耐一下。」
「M̄免lah!漸漸會習慣lah。」
「我本身mā真bē慣勢neh。」
清文一直beh向安子辯解,m̄-koh,安子講,án怎lóng無要緊,無論如何,緊kā她起一間便所to̍h好,就無需要koh再hō͘ in翁操煩。實際上,清文本身tī日本內地生活將近十年久,對家己出世生長ê tsit間厝kah房間,顛倒有異國ê感覺,tòa起來無自在koh無自由。
「咱ài來改善tsit-ê家庭ê生活,以後會tú-tio̍h一kóa奇怪kah bē爽快ê tāi-tsì,請你心胸放khah開闊leh,希望你kā in牽教指導。」
「講啥物牽教,我無法度做hit款偉大ê tāi-tsì,m̄-koh,我有心理準備來kah厝裡ê每一個人親密和睦相處。」
「親密當然重要,m̄-koh,mā tio̍h kah bái ê風俗習慣鬥爭;咱是新時代ê人,抱tio̍h理想求進步。」
「是lah!M̄-koh,每一個國家ê風俗習慣lóng是根深不動ê,若m̄是pháiⁿ風俗,kám有必要勉強kā它改?」
「當然,風俗習慣無絕對ê善惡,只是tio̍h ài tòe時代來改變。譬喻講,lín阿公大概有留頭鬃尾。總是,到孫á ê你已經是新時代有氣質ê婦人ā。新皮囊tio̍h貯新酒,這是聖經ê話。咱bē-tàng無日日求新,tio̍h來創造khah好ê家庭kah社會。」
清文日常認真ài講大篇道理,總是,tú-tsiah到tè就講出tsiah-ni̍h嚴肅ê話,是一種遮khàm pháiⁿ勢ê方法。Kā安子tshōa來衣食住完全無仝ê所在,實在有夠可憐,清文家己感覺真pháiⁿ勢。雖然伊知影安子表現出帶有一點á寂寞ê神情是她ê本性,m̄-koh注意tio̍h她心情沉重ê款式,伊真正會擔心起來。
「你無啥元氣neh。你來到tsit間厝,感覺失望是m̄是?」
「無lah!」安子發出躊躇曖昧ê聲。她想講án-ne m̄好,就koh提起精神來補充講:「是我因為旅行了真thiám,m̄是灰心喪志lah!顛倒是lín tau真大koh真有氣派,kah-ná宮殿,hō͘ 我驚一tiô。Koh再講大家lóng是好人,實在是有夠大ê家族neh。」
「非常大,確實有五十人以上neh。」
「Ah!Hiah-nih tsē!Án-ne我頭腦bái,無法度記hiah tsē人,請你kā名kah年齡寫tòa紙裡hō͘ 我。」安子講kah hiah認真,清文聽kah suah感覺好笑。
「M̄免專工寫筆記lah!以後khah無ài mā會記起來。」
「老父非常像(sêng)你,聽講伊ê名叫做阿山,m̄-koh,我m̄知tio̍h án怎稱呼伊?老父ê台語án怎講?」
「阿爸。」
「老母leh?」
「阿母,tsiah-ê真緊to̍h記會tiâu,免煩惱lah。」清文án-ne講,安子kah-ná想beh koh問其他tāi-tsì ê款,m̄-koh,清文又koh插落去講:「阮老父是一個好ta-kuaⁿ neh。」就án-ne,tùi老父ê tāi-tsì講起。
「我kā你講過,阮厝代代耕農,m̄-koh,老父阿山tsit-ê人生來就ài做學問,少年時代參加學院考試,高中秀才。M̄-koh因為是長男,bē-tang去做官員á是學者。To̍h是án-ne ê風俗,伊本來對做sing-lí無趣味,lóng bē ài考慮財政問題,每工掀冊讀冊,食tsheⁿ-tshau,輕鬆過日子;總講一句,就是自由自在teh過生活lah。」
清文kan-taⁿ講起老父ê tāi-tsì,就是講kui暗也講bē-tio̍h家族其他五十人ê;可能是因為伊siōng kah意in老父,mā有可能是因為無願意講起厝裡其他ê人ê心態。
M̄-koh,安子mā無想講其他ê家族是pháiⁿ人,因為今á日早起無來車頭接in ê人,也有聚集tī正門kā in迎接。In無安子原來所擔心對她有敵意ê款式,反tńg對她謙卑微笑,koh慇勤ǹg她招呼。清文一一紹介,這是父母,這是小弟景文ê bó͘,這是二弟kah伊ê bó͘,in ê kiáⁿ兒;然後是阿叔、阿姆(ḿ),叔伯兄弟kah叔伯姊妹等等。因為人siuⁿ-tsē,tsit-má想起in ê面貌,mā對bē起來是啥人,頭殼亂操操。印象中,kan-taⁿ會記得女性家族身材苗條,行路搖搖擺擺。Hit-ê尖尖小鞋內底ê腳,m̄知有jōa細?一定kan-taⁿ拳頭母hiah大。In ê腳步ná親像teh騎竹馬hiah無在;尤其是老母阿嬌行路,需要tsa-bó͘-kán-á來扶tháⁿ。
Tsiah-ê人中間,kan-taⁿ老父阿山hō͘ 她有清楚ê印象;伊ê身材比in kiáⁿ khah矮,身體khah肥。父á-kiáⁿ ê面貌真像(sêng),m̄-koh,清文有幾分神經質ê嚴謹,老父完全無;伊ê面常帶笑容,下頦留羊á鬚,mài講是威嚴,顛倒加添飄phiat ê感覺。
伊引tshōa安子去為in準備好勢ê新娘房,用真幼稚ê日本話,而且kah-ná是tsa-bó͘人teh用ê奇怪講法。
「你tùi hiah遠ê所在來,多謝。」然後真無客氣tsîn她ê面,講:「你真súi,非常súi,kah-ná蓮霧ê面色。日本內地真寒,台灣真熱,án-ne有khah可憐neh。」
安子m̄知伊tsit句「可憐」是指啥物意思,總是聽起來感覺真趣味koh有人情味,就án-ne,對伊隨時產生親密ê感情。
夜深了後,因為tńg到家己ê厝有khah輕鬆ê款,清文發出暢快ê睏聲,安子卻一直睏bē去。Iáu未進入五月天,天氣已經熱kah需要用葵扇。黃梔á花強烈ê芳味,hō͘ 她koh khah感覺熱。房間內夜深沉靜,m̄-koh,時時有sah-sah ê聲音,是大隻ka-tsua̍h四界teh爬四界飛。Iáu有siān蟲á tī天篷(pông) kah壁頂teh爬,時斷時續發出ki-ki ki-ki ê聲,hiah-ê叫聲可憐koh悲哀,引起安子一tsūn一tsūn ê鄉愁。「聽tio̍h siān蟲á teh叫」(譯註:日本俳句),安子忽然tī心內唸出來。雖然以前對俳句無趣味,mā m̄-bat寫作過,hit句完全是偶然ê心內哀鳴,因此無達到藝術á是安慰ê境界,獨獨加深她ê孤獨感。為tio̍h beh振作精神,安子就一再想tio̍h開朗好親近ê阿山老人,無意中suah變做思慕她家己ê阿公。阿公kah阿山真相siâng,lóng是真好ê老大人。細漢ê時,lóng是阿公kā她抱teh睏,老人身軀ê味小khóa怪怪,知影hit-ê怪味了後,她就無koh kah伊睏,換做kā伊按摩肩胛頭。以後無gōa久,阿公就往生去。Ná親像溪水tùi源頭流落來,此後ê每一個人,就是有血緣關係ê人、親密ê朋友、村裡ê山川等等,lóng一一想起來。Hiah-ê親人kah懷念ê大自然,tang時tsiah ē-tàng koh再會?想起to̍h傷心,tsit款ê軟弱心情是啥物?清文當teh睏;kan-taⁿ講伊teh睏,á無感覺伊tī邊á ê tsit種不安ê心情,這到底是啥物neh?Kah伊之間ê關係,家己lóng是被動ê立場,一時suah有啥物不足ê感覺;是m̄是家己ê 掛慮kah不安是tùi hia來ê?。
Án-ne bē用得;清文對愛情kah信賴lóng無不安ê款式teh睏,安子ná看hit種幸福ê睏面,對家己ê熱情不足ná有罪惡感。
「阮tī天裡ê父,願你ê名聖,你ê國臨到,你ê旨意得成,tī地裡親像tī天裡....。」
Ǹg望家己mā ē-tàng緊入眠,安子tī心內唸十遍「主ê祈禱文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