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台文通訊精選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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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薄荷

作者 胡民祥 2009.07.05

六月天--裡ê莊腳路，花草tsē koh旺，薄荷無輸人；一欉一欉挺挺挺，聚集一tshok一tshok，生thuàⁿ開拓一遍家己ê綠色鄉土。

Tuè著he有時流水、有時ta床ê小溝á kîⁿ ，薄荷生thuàⁿ。莊腳路tī半山腰彎khiau ，一旁áⁿ kuân一旁áⁿ kē，溝á就tī路kîⁿ uá kuân這旁。風雨若來，山坪sià水流入溝--裡，一時大港流，割土，溝á 愈來愈深。隔二三年，維護道路ê人就thiām石添土。六月天--裡，雨水飽tīⁿ，山坪含水，穩穩á siap入溝á kîⁿ，土壤水分足足，薄荷枝葉發kah幼幼翠翠旺旺。薄荷是多年生草本，欉kuân有一尺外，葉á雙生一對一對，卵形葉á尖尖尾，邊--a齒齒，面生毛，薄荷伊會揮發涼涼芳味。

這條薄荷山路每日中晝我會來行一táu。Uì阮西屋公司警衛大門算起，一tsuā來回健行二 哩。前半哩是平坦地，後半哩是上崎，這段後半哩tō是半山腰ê薄荷路。因為我心情生菇兼手骨受傷，有半年無作健行運動。今á日六月二十是第一擺回復中晝行路，來見習賓西初夏ê花花草草。若beh認識一個所在環境，行路是上好的步數，開車siuⁿ緊看無啥。

七年前，我開始中晝行路，tī這條半山腰ê路頂，碰著阮公司ê一位化學家，伊報我見識溝á kîⁿ ê薄荷。這位化學家己經tī舊年退休，伊厝就tī州際70號公路往西去十外哩ê一個小鎮，名叫赤羅路依 (Tsarleroi)，uì tī莫農甲彼拉 (Monongahela) 河邊，莫河彎彎khiau-khiau往北流約二十外哩，tī匹茲堡ê尖點公園kap阿里藝尼(Allegheny) 河會合，變做烏海烏河ê起頭。In祖先uì東歐來，伊ê厝宅á面積大，種足tsē果子樹kap花花草草，所以植物草木真內行。

親像這位化學家許牧舟(Jue Kormuth) ê祖先，tī 匹茲堡作中心ê賓西，有足tsē東歐民族國家ê人移民來。Tī十九世紀末年，in來作鋼鐵工人，抑是挖煤炭ê工人。這位化學家ê阿公顯然也是移民來做工，第三代ê許牧舟讀大學，翻身到白領階級。一般人認定美國社會足開放，所以階級ê翻身提升機會tsiâⁿ好。事實上，散赤人會翻身到中產階級ê比例足少，是例外，m̄是常態，tse是今年春天紐約時報專題報導ê結論。報導koh講：散赤ê照常散赤，好額ê愈好額。

工作有需要，許--先-生申請西屋公司派伊去東歐南斯拉夫，駐廠訓練電廠ê水質化學員， 按怎分析水質，控制水質。伊利用週末去tshuē根，tshuē in阿公ê宗族á，Slovenia人宗親。感謝西屋公司hō͘伊這款機會，hō͘伊：「一兼二顧，摸蜊á兼洗褲；出差工作兼tshuē祖根。」根bóng tshuē，許牧舟卻是一位真真實實ê美國人：地緣優先，血緣khiā末；美國本位，美國第一。In阿公ê祖國若tsham美國利益相衝，伊是絕對衛美國。Bat tsham伊談起台灣，伊贊成過烏水溝去唐山尋根。不而過，伊無法度了解：ná 會無堅持「台灣優先、台灣本位。」伊一直感覺想無。佳哉，我無tsham伊講起：甚至有人過烏水溝tshuē土匪á作老pē。因為，伊有時足gâu king-thé人，我驚hō͘伊phih-siùⁿ：恁台灣人褲底無種！

政治火氣大，血壓若衝kuân，斷腦筋tō khah無好；薄荷涼涼，專心談講薄荷花草，心平氣和食百二。

化學家許牧舟ê紹介，hō͘我有一遍野生ê薄荷園，隨時會tàng供應我泡茶ê芳料。今á日，照例我挽一把薄荷。若像採茶是liàm心íⁿ，我採薄荷尾溜ê幼íⁿ。幼íⁿ會tàng直接泡入茶，mā會tàng tī室內空氣中自然脫水。脫水ê íⁿ，若像炒ta ê茶葉，會tàng khǹg久，我辦公室tō猶有舊年風ta ê薄荷。

我經驗過ê薄荷無tsē，除去泡茶ê薄荷íⁿ，是罕罕á食過薄荷糖柑á､薄荷巧克力。總是我有一個感覺，薄荷是西方ê;細漢tī台灣嘉南平原莊腳--裡，無見過薄荷這款花草。

初次見著薄荷是tī都會台北，tī台大農場--裡。1963年ê春天，我騎自輾車，uì台大校區邊á門出--來，beh轉去蟾蜍山邊ê第七宿舍，橫過基隆路（現此時ê舟山路），經過僑光堂，tō是一大遍ê台大農場。當時農地--裡有稻á，有農學院同學報我看一丘規園ê薄荷。

這位同學koh講起一件農場代誌，我永遠記tiâu-tiâu。讀農學院ê學生有農場實習，攏tio̍h-ài落田。親像，插秧á播稻á是必修。女大學生怎樣落田？去lo̍k-kô͘-muâi ê水田--裡播稻neh？聽講是穿玻璃絲襪á。六十年代ê台灣，農家婦女落水田攏mā thǹg赤腳，上街á mā無穿kah啥物玻璃絲襪á。不而過，影一目niā-niā，早就失去薄荷ê印象，m̄知in薄荷生作圓抑扁。

四十年後好運，許牧舟化學家koh 再tshuā 我見習薄荷。不止薄荷，伊koh tshuā我見習烏胡桃。In tau就有種烏胡桃樹。有一年秋天，伊bat挽烏胡桃核桃來公司hō͘阮分享。核桃外殼烏墨墨，beh食核仁我用鐵鎚kòng。隔冬ê春天，我中晝踏過薄荷路，看著路邊薄薄ê一重雪--裡，有一粒一粒烏烏ê物件，àⁿ落去khioh來看，tō是烏胡桃核。原來，這條有薄荷ê山路ê山崙koh有烏胡桃樹林。後--來，我每年秋天樹林--裡收集烏胡桃核，冬天落雪ê暗暝，核khioh仁食滋味。

這位化學家tsiâⁿ愛king-thé --人，會sng--人，卻是好客，肯分享。舊年春天退休ê宴會足tsē人來歡送。Tī公司lim薄荷茶，抑是厝--裡烏胡桃核，行過這條烏胡桃嶺抑是薄荷路，我tō會想起這位化學家同事。

稿成茉里鄉 (6-26-2005)